怦然心动
22/08/2015
By：电波到达月球
头顶缱绻着密集的云层，黑压压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迎面吹过来的风带着雷雨前的燥热气流。
十六岁的刘诺一攥着拳，卷起的裤腿露出一小截细瘦白皙的踝，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在人行道上一路狂奔，临着眉的细碎刘海此刻像炸了似的立起来，汗水从跳动发梢挥洒着逃跑。
垂下来的枝叶撩过他的头顶，三三两两低飞的蜻蜓煽动着透明的翼发出低低的鸣响，两边熟悉的风景呼啸着后退，他什么都顾不上好像只能够奔跑。
“诺一。”你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将奔跑的脚步硬生生扯住，惯性使然身体往前倾了些。
脑袋发胀空气都不够喘，刘诺一感觉视线对不上焦模模糊糊看见对面站着的人影，先弯起了嘴角，薄薄的唇里吐出又热又乱的气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干嘛跑这么快？”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嗓音又低又有磁性，他低下头正好对上刘诺一像蒙上层雾湿漉漉的眼，手抬起来细细的替他打理好凌乱的头发。
“康康哥哥——”心脏不知道快了几拍还乱着，刘诺一伸出的手被攥进微凉的掌心，他眨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露出俏皮的笑：“我考上你们学校了。”语气里带着某种甜得像蜜的调。
1.
有个年龄保持着两岁差距的竹马——
墙上的身高线一高一低都是你们成长的痕迹，你听过的歌在他的IPOD里静静的躺着，拍过的篮球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给你留过蛋糕布丁，帮你整理好衣领的褶皱，牵着你一起穿过星河岁月，他身高拔节骨头发出的声音好像也穿过了你的耳膜，于是你看着他从扮演成熟的角色彻底长成让你依赖的大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两边的家长都哄着叫人。
刘诺一看着面前抿着唇好像有些紧张的人好一会，突然眸眼弯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康康哥哥。”
胡皓康的神色轻松了些，嘴角也挂上浅浅的弧度，从口袋里摸出了草莓味的糖递了过去：“给你，诺一弟弟。”
“谢谢康康哥哥。”刘诺一攥着糖，歪着头堆着满面的俏跟小猫似的，看得胡皓康直接就不行了，心里像刮进了春末的风一下就柔软下去。
胡皓康的爸爸拍着他的背：“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好弟弟。”嘴上交代着，其实也挺放心：“你们自己去玩吧。”
胡皓康比刘诺一要高半个个头，毕竟两岁的差距摆在那，跨出的步伐也要大一些。胡皓康发现小孩落在自己后头了，手伸到背后招了招，微凉的掌心就覆上小一号的手，下颌的弧线几乎无意识的敛开，笑容在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生涩的收了回去。
从书柜架上把机器人和小汽车拿了下来，还要再小一点的时候买的玩具，他其实不是特别有兴趣于是沦为了摆设。刘诺一不一样，还稚气着的的小孩就喜欢这些，他操纵遥控器追着小汽车满屋子跑，眉里眼底都是笑意。
一个人向来安静，刘诺一一笑房间里就像被什么填满，敞开的窗引来了阳光钻进了微风，不知道哪棵树梢上响起了第一声蝉鸣接着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嚣。
胡皓康的头发剃得短短的，他看着刘诺一那头偏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好像更浅了些很柔软的样子，脑海里刚闪过念头手已经像拂过猫背一样轻轻的顺过刘诺一的后脑勺。
和自己扎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硬是忍住了想要流连的念头。
“就是……看你长多高。”在刘诺一转过头对上视线后不自然的咳了声。
刘诺一又笑了，双手勾上胡皓康的脖子抱着就不撒手，他还小不觉得这么靠近的亲密有任何问题。
胡皓康被他钳在怀里，整个后背尴尬得都僵掉了，看到他细细瘦瘦的胳膊又不敢费劲的挣扎，生怕不小就碰坏了。
抱就抱吧。他想。
反正是“弟弟”也不算吃亏。
刘诺一的妹妹还抱在妈妈的怀里，两家人关系亲密想着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之间总是好相处点，于是之后刘诺一就经常被接到胡皓康家里玩。
那些崭新的玩具的使用权变成刘诺一一个人的，妈妈端进来的烤好的小饼干也基本上都进了刘诺一的肚子。
胡皓康的背贴着墙量身高的时候刘诺一也凑了过来，妈妈笑着摸着他的额，对齐好他小脑袋添了一条线。
两条一上一下的线，隔着十多厘米的差距。
放到两岁的年龄差来看这些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2.
光阴一天天的游走，暑假在最后一阵聒噪的蝉鸣后就过去。学校里的树好像更繁茂了些，洋槐抽出的新枝努力往墙外蔓延拓展新的领地。
胡皓康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老师身边的刘诺一。
他背着个棕色的小书包，身上穿的是妈妈给他挑的白衬衫配的黑色吊带短裤，偏褐色的发丝柔顺地搭在额前，暮色在他背后鲜艳，他踩着干净的小皮鞋，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精致娃娃。
放了学刘诺一的老师就让他们手牵手在校门口等家长接送，刚熟络起来的小孩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上课偷偷讲放了学直接叽叽喳喳吵成一团。慢慢的，刘诺一身边那些还没记清的面孔跟他挥挥手说了“明天再见”就被父母领走。
他无聊的扯了扯书包带，原本空荡荡的包里装了课本和作业，一点点重量压在肩膀，抬起头发现正走过来的胡皓康，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康康哥哥！”
小家伙总是这样，明明隔着不远的距离也要飞快奔进他的怀里。
胡皓康拍了拍他的背，走过去跟老师说要带刘诺一回家。他家离学校挺近，走路都不用10分钟。
老师不放心又架不住刘诺一一口一个“这是我哥哥，我要跟他回家。”最后电话打到了刘诺一爸爸手机上，他爸正忙着呢，听说是胡皓康心就放了下来。
手心里叠了一层比自己高的温度。
街道上滴滴的喇叭声，车子绝尘而过的呼啸声都滤过了，剩下身边人唱的不着调的歌曲飘到耳朵里。
沿着学校的外墙直走，拐弯的时候有只花猫从墙上跳了下来，两人一猫都吓了一跳。回过神的花猫冲他们龇牙咧嘴了一番然后留下两人优雅的转身离开。
刘诺一扭过头明亮如同夜空里星的眸眼弯起来，于是胡皓康的嘴角也翘着挂上微笑。
回到家，胡皓康帮刘诺一打开了动画频道，自己搬出了折叠的小桌子坐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写作业。三年级的作业不难，他的学习又好，挑着喜欢的数学先写，眼睛扫着笔刷刷的一题接一题。
刘诺一趴到桌子上看了会也从书包里翻出了作业本，干净的封皮上是他自己签的歪歪斜斜的名。
屏幕上变幻的图像照着明明灭灭的光，音响里传出主角说的台词，热血又中二。
胡皓康做完数学作业，视线扫过小家伙还带着婴儿肥的侧脸，再往下点，那本习题上的字扭曲得像毛毛虫：“你这么拿不好写的。”
“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疑惑，刘诺一歪着脑袋看他。
指着刘诺一拿笔的手：“姿势不对，应该……”胡皓康绕到刘诺一的身后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大一号的手轻易的覆了上去，调整着他握笔的手指。
“哈哈……有点痒……”在脖颈旁的呼吸弄得刘诺一止不住的笑，一点都没把注意力往手上分。
“别闹。”
这话一出口，刘诺一直接笑得缩进他怀里，偏褐色的头发软软地蹭着他的下巴。
胡皓康有点没辙，抬起左手出气似的捏了捏他白白净净的脸，感觉像摸到团子，软绵绵的，力道就又轻了些。
大人们不知道其实就算不用刻意强调“你是哥哥”，你也会不由自主的对他好。
3.
小的时候写作文都爱用上成语“日月如梭”，那个时候你只知道是日子过得飞快的意思。再长大点，你还没仔细思考又学会了好多成语，它渡过了你辞藻贫瘠的时期后就好像也跟着旧时光老去。
可是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感觉日子过得快，你看他脸上的线条勾出了越来越英挺的模样，身高线永远在你头顶，伸手就离篮球框越来越近，迈着大步就要走出你们的学校。你踩着床单上温柔的月光静下了呼吸，梦里游过光怪陆离骨骼在身体里慢慢的一厘米一厘米的偷偷拔节，太阳又亮在你的眼里，影子在前在后最后融进夜里。你还是着急，时间怎么这么慢？
胡皓康小升初考试的时候，刘诺一他们的教室便让给了考生，白捡了一天的假期。
刘诺一在家里打游戏，心不在焉，几盘下来输的一塌糊涂，开黑的队友都骂他怎么这么坑。他也懒得解释什么，对着耳麦说了声：“不打了。”就关了游戏。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然后好像有灰落进眼里，长睫毛耷拉着下眼皮眨了眨。他昨晚没怎么睡醒的又早，现在还是没有睡意。在辗转了几次之后，索性起床出门去胡皓康家。
他家的路刘诺一闭着眼睛都会走，胡皓康的妈妈正要出门见他来了就跟自己儿子回家似的摸摸他的额头，告诉他饮料和蛋糕就在冰箱。
轻车熟路的带着瓶可乐扭开了胡皓康房间的门，胡皓康的房间收拾得特别整齐，跟他这个人一样看着清清冷冷的。刘诺一跟负责捣乱似的，每次拿了什么都是有前手没后手，胡皓康也不像他妈妈一样爱念叨，没收好的东西他自己顺手就放回了原位。
从抽屉里拿出了游戏机，摁亮了墙上的屏幕，联机。
坐在米白色的地毯，空调呼呼的吹出冷气，这游戏他打了半个月了还没通关，他想等胡皓康考完回来通关就能炫耀了，于是信心十足。
胡皓康考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地毯上躺着个人愣了愣。
刘诺一缩在地毯上，平稳的呼吸从淡色微启的唇里吐出，白皙的脸上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灵动的眼睛现在紧紧闭着，脸颊两边的婴儿肥已经消瘦进去。游戏手柄在他的脑袋边，屏幕上的人物因为没了操作抬着手摆出滑稽的姿势。
胡皓康坐到他身边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刘诺一的眉头皱了皱，看起来有些挣扎似的把眼皮分开，眼里印进人影脑袋便开始处理运行：“……康康哥哥？你们考完了？”
“嗯。”胡皓康点头，拿起游戏手柄，熟练的操纵着游戏里的人物一路狂杀下去。
“考得怎么样啊？”他坐了起来，身体还软绵绵的直接靠着胡皓康，这么些年过去黏人的性格也是有增无减。
“还行。”
“康康哥哥一定没问题的，你那么厉害。”他对胡皓康的崇拜一向很耿直的表达出来。
胡皓康打小就不缺少夸奖，懂事，成熟，稳重……反正大人们的话里总带着赞扬，早应该习惯。可刘诺一每次这么说都让他在意。他想这种在意大概是因为大人们说的：“你是哥哥，要给弟弟树立榜样。”所以刘诺一的看法就像在给他评分，多一句就好像完成了一点任务心里长出暖绒绒的满足。
“妈妈说，等你上初中了就不能跟我一起上学放学了。”话语里带着委屈。
“没事，等你也考上初中了我们就又能一起了。”
“那我快点长大，你得等等我。”
“好。”
身边少了个人你哼的歌好像跑了那个明媚的调，路上的石子被踢得老远咕噜咕噜地滚走，你撇了嘴，只能着急，怎么成长还没来？
4.
刘诺一的初中和胡皓康是不同校的。
录取通知单出来的那一刻，他脸上挂着浅的笑用上轻描淡写的语气：“看来这三年我还得自己走。”男孩子的自尊心也成长起来，变得抗拒吐露不甘心的情绪。很多事情清晰了起来，明白不再是像年纪小点的时候想要什么撒个娇就能到了手里。
看着他的眼里好像蒙上了层雾气那些狡黠的晶亮黯然无色，胡皓康心里慢慢收紧，停顿久了世界好像就静了下来。
他想，是不是太阳藏到云朵后边挂上月亮了，所以你眸底的星星都跑回海里荡起微涟剩下了无声。
两人的学校隔了半个城市，都是重点中学，看似几分的差距却远在另一端。更多的时间都被晚自修和补课分担去，碰面的次数变得愈发珍贵起来。
周一，胡皓康在看到刘诺一的时候正准备和同学出去吃晚饭。
隔着四排马路的距离远远瞥到他的身影，对方应该也是发现了自己探着身子想走过来。
“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于是刘诺一的脚步就顿住了，来往的车辆让他不清胡皓康的模样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移动时的剪影。
“康康哥哥。”
“怎么过来了？”第一反应是翘课了，胡皓康也没直白的问。
“今天去参观博物馆，我偷溜出去，然后发现他们先回去了。”吐了吐舌，那张白皙通透的脸上都是无辜：“发现离你们学校挺近的就过来了，反正晚上不自习。”
松了口气，抬手顺过被风掀乱的刘海：“吃饭去吧。”
深秋的街道铺满枯黄和暗红的落叶，有冷空气下降，刘诺一在校服衬衫外套了件灰色的针织衫看着很乖巧，垂下来的白色的耳机在脖颈边曲了个圈，音量开到了最大有细微的嘈杂漏了出来。
模模糊糊的女声传出来胡皓康听不清楚，刚想问是什么歌，刘诺一就踮脚把一边耳机塞到他耳朵边。胡皓康吃了一惊低头看到他弯着的眉睫小扇子似的。“我知道你想听。”他说。
还是惊讶。
on n’entend pas de voix brisée
je te cherche à taton
j’enferme tous mes émois, fermé
fermé les paupieres deux seconds
刘诺一小声的跟着哼，又轻又缓的声音像泛起波纹的水靠近，若有若无，散进凉薄的秋风里沾染上夜色，近在咫尺略过耳朵旁的女声慢慢地清晰起来。
胡皓康很少听刘诺一讲法语。小的时候他们都认识的也是法国混血儿的女生试图和他用法语交流的时候，他难得羞涩的小声道：“还是说中文吧。”胡皓康想，可能是因为他爸爸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个接地气张口一东北碴子味的缘故。
仅少的次数，这个语言还是给胡皓康一种说不上来的优雅感，再加上刘诺一软糯的调子，听着更是舒服。
quand on est dans la mer sans rumeur
l'azur s'eloigne de nous
耳机线扯着距离，近一些了，手背碰到不同的温度，麻麻的悸动像电流游进四肢百骇肆无忌惮地回响，有浪花轻轻的拍过心脏然后迅速的退回，细腻的痒。
“康康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吃过晚饭，他们并排躺在后山的草坪，孤零零的路灯投下一小片的亮光，刘诺一可以想象得到自己问出这句时胡皓康一闪而过疑惑的神情，于是他又笑着补了句：“我看电影里像这种场景都该讨论未来的。”
“……律师或者检察官这类的吧。”胡皓康的一手压在脑袋下，双腿交叠着延伸看着好修长，望着天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向往。
耳边有杂草微微的撩着，刘诺一脑袋歪了歪便离胡皓康近了些，长一点的发丝已经搭在一起：“好正直，不愧是康康哥哥。我还没想这些，总觉得未来还挺远，老是追不上。”追不上你的脚步。
“你刚刚唱的歌，很好听。”
他的侧脸一半掩在夜色里看不清楚，刘诺一扭回了头，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上像一块水洗后褪色的斑，印进眼里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5.
一直以来胡皓康的成长都要比同龄人多跨出好几步，进入成长期后个子窜了好大一截身影看着颀长又瘦削，白的衬衫黑的校服裤像量身定制和同龄人对比着就更特别一些，时光在他脸上雕琢出深邃的面部轮廓，他的眼里积着这个年岁里少见的坚定和沉静，外人瞧了也觉得是出色的少年，从小到大里里外外都裹着层褒扬很有存在感。
只是那份过早的成熟在同龄人眼里就像拒人千里似的，可以接近，难以交心。
他也不介意，反正那些沉淀下来的温柔习惯总是有处可去的。
寒假夹着一场大雪到来，大人们因为各种缘故假期只留下他们作伴。
生物钟还维持着上学时的习惯，胡皓康拉开窗帘的时候天还没亮全，修长漂亮的手指按到冰冷的玻璃印下一个了小小的圆圈。雪已经停了，楼下落光了叶张牙舞爪的树枝上缀满点点的白，太阳没有出来整个街道也没来得及苏醒世界好像只有寂静无声。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足，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已经没了回被窝躺着的念头。
打开房门的时候似乎惊动了还裹在被子里的少年，窸窸窣窣，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来，那头偏褐色的发丝凌乱的铺散在白色的枕套上衬得颜色更深了些，阖着的双眼微微颤动着要睁开然后好像又被睡意打败。
脚下沾的柔软的触觉无形的传递到神经末梢变成了水再从眼神里化开。
胡皓康的嘴角无意识的勾起了无奈的弧度。
呼吸里漫着层香甜的烤面包气味，连胃都察觉到是能填满空虚的味道立马抗议起来。
刘诺一睁着瞌睡朦胧的眼，背对着自己的人端了早餐进来，透过光线的白衬衫像半透明显现出瘦削的腰身。
“起床了。”手指绕过温暖的发丝像蹭过一只猫，对着他的时候语气总不由自主的温和下来。
“是我的胃叫醒我的。”刘诺一眯起了眼，拉住对方的手迅速的坐了起来。
轻车熟路的踏进洗手间，白色的牙刷和蓝色的牙杯以及蓝白格子的毛巾是他的专属。刷过牙后，捧了热水直接泼到脸上，白皙的皮肤顷刻间变得粉红，纤长的睫毛和细碎的刘海沾上密集的水珠。清醒了过来。
盘子里的面包已经涂好果酱，杯子里的牛奶冒着热气，刘诺一尖尖的下巴线敛开对上胡皓康温暖的目光露出甜甜的笑。
一切刚刚好。
窗台边摆着的仙人球在寒冬里翠绿，桌子上摊着着资料和课本笔记，撕开了边角包装的乐事薯片和手机IPOD都放在了左手边，装着热咖啡的杯子在桌面压出一片氤氲的水汽。
“这题只要根据‘P=I²R’然后由并联电路和串联电路……”胡皓康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写出了步骤。已经初三的刘诺一对物理的知识掌握得不是很好，便想着趁寒假补一补。
身体挨在一起，他动的时候衣服接触过的每个点都很鲜明。
“噢……”刘诺一往嘴巴里塞薯片发出咔次的清脆声响，低下眼睛看到胡皓康挽起衬衫袖口的手腕挂着手表，表带好像有些磨损了银色的边缘也有一点点刮痕。视线从手腕往上挪，翻过白衬衫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的皮肤，颈肩向前倾背连着线条完美的侧脸，下巴上冒出的一圈青涩的胡须，薄薄的嘴唇一启一合分辨不出再说什么。
把算出的得数填到空格里，胡皓康把考卷翻了一个面指着后边的大题：“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和刚刚那题是差不多的。”觉察到对方的走神：“在看什么？”
“手表……”笔杆的尾巴抵着右脸颊，刘诺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努力装作在思考的样子。可是慌乱的表情压根都掩饰不住尽入了对方的眼里。
胡皓康也没拆穿，温和情绪微妙的向高处偏了些，羽毛落了进心窝有些想笑。
你不明白你偷看他时怎么突然的心虚，对着他装着许多温柔的眼所剩无几的清醒里找不出任何理直气壮来支撑，心里蒙上冬天早晨若有似无的雾氤氲着找不到方向和出口。
6.
暴雨覆盖了城市。
半夜。
刘诺一是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闹醒的。空调呼呼的吹出凉风渗进滚烫的皮肤，脑袋懵得跟晕车似的眼前的世界看着一副要倾倒的模样，强忍住恶心跑进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怎么了？”胡皓康睡眠轻，寻着声过来伸手摁了开关，日光灯照着地板上一片雪白，刘诺一趴在马桶边整个人看着小了一圈：“发烧了吗？”
吐不出东西来了，接过胡皓康递过来的水漱了口。仅有的力气一下子卸掉，眼看着就要坐到地上，胡皓康连忙伸手把人捞起来。
那张精致的脸烧的通红，长睫毛顺从的垂着在脸上扫下浅浅的阴翳，泛着苍白的嘴唇呼出热的气息。
同样被雨淋了个通透的少年现在摸着遥控器关了空调，又从柜子里搬出收起来的棉被把病弱的人严严实实的盖好。
刘诺一把测好温度计递给了他。
——38.9°
“我去接点热水，拿药箱。”眨了眨干涩的眼，意识不清明还在反应胡皓康说的什么。
“吃了药再睡。”药片和温水递到了面前，刘诺一半坐起来靠在胡皓康怀里脑袋又轰隆隆的晕转。
“是糖水吗？”简直像个单纯的小孩，胡皓康哭笑不得。
得到肯定的答案才乖乖把药片吞下，嘴巴充斥着苦味又迅速的被糖水冲淡。刘诺一蜷缩着身子整个人裹进被子里，身上一阵一阵的冷让他忍不住哆嗦，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
胡皓康俯着身时一片阴影压了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把刘海捋了上去，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毛巾裹着冰块压在额头，不知道是疲倦还是药效的缘故沉沉的睡去。
窗外的雨还喧嚣，雨声擦过树梢蝉鸣暂歇。
小风扇的扇叶飞快的转动着送出微风撩起发丝，耳边扬过轻缓的呼吸，他坐在地板上脑袋叠着手臂搁在床沿，白色的床单衬着发色墨色似的深，双腿缱绻着，人高腿长的这么保持了一夜大概不是特别舒服的姿势。
几乎是没有多少机会能瞧见胡皓康的睡颜。
体内的温度早退散下去，眼眶却仍被温热熨着，视网膜里撒了满把晴光，勾着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柔软下来。
紧闭的双眸下像铅笔涂过明暗时的阴影，小心的抚过时颤动的睫毛扫过刘诺一的手，像微弱的电流游进神经末梢每一次循环清晰的流窜，身体涌动着莫名的幸福感。
“……诺一？”倦怠的神情挂在脸上，左手臂上压了一夜留下深深的红印，血液循环不好抬起时麻麻的像失去了知觉，另一手覆到躺着的人的额头确认体温没有再提高。
“要喝牛奶还是粥？”
“你躺着睡一会吧，我现在吃不下。嗯……发烧应该不会传染吧？”
句末的语气多多少少的不确定，旁边人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脸上的线条舒展开来，低下头的模样像极了朵微垂的花，正好的角度落入刘诺一琥珀的眼触目惊心的好看。
小心脏扑腾过胸膛清晰的回响，这样的情绪
——怦然心动。
他喜欢的颜色偏爱的饮料说话的语气衬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算着数学题不自觉敛起的眉，嘴角扬着时几乎不可见的浅的笑，穿过岁月身影的变化慢慢的模糊到清晰。
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对一个早就熟稔于心的人有了特别的情愫。
眼睛望的方向里有恰好的笑，电光火石般的像被海风吹散了那层氤氲的迷茫一切就清明，该来的总要来。你站在他最近的位置依旧日思夜念的辗转反侧，心里亮起一盏小灯，诗意从那里蔓延出来染上温暖的酸涩。
7.
国庆假期后温度掉了半截，学校的香樟保持着一片青葱，体育课篮球场上打球的少年挥洒着青春的热血。
刘诺一的身高拔节了不少，排队的时候几乎站到了倒数的位置。那张白皙的脸削去了两颊的肉依旧精致得过分，密集翘长的睫羽根根分明，琥珀般的眼睛圆又亮，整个脸的轮廓说不出来的优雅完美，几乎所有女生甚至男生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停留。
漂亮的男生，举手投足带着不可忽略的惹眼哪里都不一样些。
刘诺一偷偷溜到后门边坐在围墙上，两条细瘦的腿悠闲的晃着，耳机里流淌着轻缓的歌声，头顶有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划过湛蓝的天空。
“你在这里干嘛？”
同一所学校碰面的几率好像就高得不得了。
胡皓康是被英语老师派遣出去买电池的，听力到一半放磁带录音机突然失了声，身为班长自然被点了名。
“诺一。”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够把你的名字念得好听又特别？于是你怀疑是不是耳朵坏掉了，不然怎么能够嗅到他话语里甜的味道。
“体育课自由活动。”手撑着墙跳了下来，扯掉一边的耳机。
胡皓康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刘诺一已经到176的身高在他面前还是要矮半个个头：“不是喜欢篮球吗？怎么没去打？”
“和他们玩没意思。”难以控制的甜蜜肆无忌惮爬上心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我能和你出去一下吗？”
“走吧。”他的回答，如你预料：“你的生日在这个星期天吧？”
“是啊，到时候我们一起过。”
“好。”
他一直没有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拒绝你。
假日的电影院通常都是人满为患。
刘诺一抬手拾辍着脖颈间的围巾，怀里是沁着香甜的爆米花跟在胡皓康的身后进场，昏暗的灯光里台阶间隔的距离看不清楚容易踩偏。胡皓康刚想回头提醒一句小心点就看到后边的人模模糊糊踉跄了下。
“没事吧？”手里握着可乐腾不出手去扶他一把。
“没……”脸上不小的窘迫，心里庆幸着他看不清楚。
看的是部外国的爱情电影，原本的计划是看科幻片结果周末的电影票通常售卖的都要快一些，又不想扫兴而归。再加上胡皓康随口提了一句：“这部评论其实还不错。”
宽的荧幕泛着白光，片头里是一片盛放的花田，阳光柔和着小女生稚嫩的脸庞，她冲着突然出现的小男主露出了可爱又甜美的微笑。镜头里说不出的唯美。
是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刘诺一往嘴巴里塞爆米花，眼睛瞥过身边的人，他的侧脸埋进阴影里五官显得更立体了，光线停在正脸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扇形的睫毛还有熠熠的眼睛。
“不好看？”长手探过来抓了一小把爆米花，胡皓康刻意压低的声音钻进黑暗里变得无比敏感。
没你好看。“没有，只是觉得电影里的爱情故事都是重复的。”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始认真看电影。
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唯美的镜头贯穿了整个电影，牵着手踩着广阔无垠的大海边的沙滩长大他们偷跑上白塔欧风的浪漫，红色的信封里藏着不同学校时远距离的思恋，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一如预料的幸福结局。成年后的英俊男主在小时候的那片阳光正好的花田牵着女主许诺她：“You will always be my princess。 ”笑得依旧甜美的脸也确实像个公主。
等到人都散了才慢腾腾的出了场。
“觉得那女生和你挺像。”并着肩，两个人的步子经过那么多年的磨合自然同步率特别高：“不过，笑得没你甜。”胡皓康补充了一句。
这能不能算是甜言蜜语？
转角就是出口，刘诺一捏着纸杯手里跑了气的可乐像糖水，一阵急躁的心跳缓不下来。
“可你还是比较喜欢公主的吧？”
故事里某些地方和现实重合，可你知道会在结局的时候分道扬镳。
“换成是我，也比较喜欢公主的。”
电影院大厅的光明亮进眼里，胡皓康转过头，看见刘诺一堆满面的笑。
“诺一。”外头的人声嘈杂着，心里难得跑过慌乱，伸手拉住走在前面人的衣袖。
“怎么了？”
“……生日快乐。”对上他的眼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应该说是变成开不了口的话。
8.
高三的学生大多都被学业和试卷压得喘不过气，重点高中的竞争本来就要更强烈些，隔两周有一次考试于是中午吃饭时总能看到捧着书本边吃边翻的人，体育课由一周三节变成了一节，每天下午放学的课也要拖得晚一些。
教室里响着老师讲解试卷的声音，讲到某道错误率极高的题目时特意强调了高考可出现的几率，手里的笔杆点着下巴，因为是会的题目所以并没有多仔细。
伸手把窗户打开，操场上排着整齐的队伍是为了响应教育局德育体美全面发展口号高一高二的学生，想到队列里有那个大概摆着一脸不耐烦的小家伙，胡皓康没由来的想笑，扭过头便对上周围的女生投过来的惊艳目光，有些尴尬了，满脸的笑意默默的敛了回去。
“下周就是艺术节了，希望某些上台表演的同学要考虑到学业为重。当然这是你们在这个学校最后一次的艺术节了我也不想扫你们的兴，练习要有个度。那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
这就是扫兴吧。同学们在心里腹诽，然后还是乖乖应了好。
黄昏褪去入冬以后天暗得很快，风吹过来带着寒气钻进敞着衣领的脖颈间，刚跑完步的人一副热气腾腾的模样都没感觉到冷。
“我们班排的舞台剧，我也上场。”刘诺一揉了一把头发，路灯就是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什么角色？”风声很清晰，胡皓康垂下眼。
“你猜。”脑袋侧过来，笑了：“这个可是要保密的。”
其实是猜得到的。
刘诺一穿着一身哥特风的华丽王子装，礼帽垂下来的白色羽毛在他左脸，黑色马甲束出纤瘦的腰身白衬衫上层层叠叠着繁复的花边，棕色的缎带在领口扎了个蝴蝶结。舞台中央的灯光聚集在他身上，眼脸笼罩上一层柔和的暖光，上了妆后更精致了，看着不太真实。
大概是真的王子从童话里走了出来。
满场的女生都沸腾了，胡皓康听不清他的台词如何通过麦克风响在学校的每一处，台下的哄闹声在脑海里轰鸣又沉入黑暗。
最后的定格，刘诺一低头吻醒了一身白色蓬蓬裙的公主，红色的幕布拉上。
猜得到这么漂亮的小家伙上了台会如何的耀眼夺目。
手机震动着，胡皓康偷偷拿了出来发现是刘诺一发的短信。举手和老师示意要离开一会，好学生的权利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绕到了后台，刘诺一站在门口，身上的装束还没换，见到他来了有些得意：“像不像王子？”
“嗯。”胡皓康走近了些，盯着他的脸挪不开眼睛：“不用这些装饰也像的。”
“这里好闷啊，我们去透透气吧。”心情很好，语气里都扬着笑。
寒冬的风在两人脸上吹出微红，天空上亮着半圆的月亮，影子在路灯下拉得长长的。走了挺不短的路程，拐弯，直走，草坪出现在眼前。
“记得之前我们在这里说过理想。”刘诺一都没管身上穿着的是什么直接就坐了下来，抱着双腿缱在胸前。
“那你现在有想好要做什么吗？”胡皓康挨着他坐了下来，左侧的热度传递过来。
“还没有，不过……”刘诺一把腿伸直了，手撑在后背，扭过头来正视胡皓康的眼睛，表情忽然轻松起来，语气里撑出满腔的随意：“我可以继续和你上同一个学校吗？”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眼皮上摹着细细的眼线衬着眼睛更圆了。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比较喜欢公主。”迎着他的视线回去，那里面明亮的星星看得一清二楚。
刘诺一有些莫名他怎么突然说这句。
“我想，大概没有。”修长的手指按着他的后脑勺。两个人的脸凑得更近了，唇上覆了另外一个人的柔软温热，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回响在身体的每一处，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短路。
“我的话，可能要更喜欢王子一点。”
9.
你是我最喜欢的小王子，我只对你怦然心动。
